文: 七个托马在海边
诗四首
论美德
生活总是费尽一切臂力想从
我们身上听到轻易的哀嚎
但往往只能听到沉闷且
越来越远的鞭子声。哪怕
重轭下的耕牛集中了全部的
美德,也不一定就比整天
吃草的那只更高尚,如果它
不曾感到幸福。爱经常是
一个人喝光了两份酒,爱者
经常是不在的一如最好的瓷器
永不疲倦地散发着手的光泽
过去我曾吹过很多海风但我
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生活
我可以在每一处都吹到海风
我还可以吹风而不仅仅是忍受
白鹭已自由得像从宇宙深处
找回来的一点零钱,我从来都
不赠送我自己已经有的东西
倘若这世界有那么一刻是
完全寂静的,那肯定是因为
那一刻世界上充满了啜泣
倘若顺手熄灯成为我们
有一天必将离开的世界中
最后一种美德,倘若那盏灯
还愿意一直亮下去,那么
任何美德都将显得不值一提
白鹭
致万一
没错,是那种不睡也没人催你
赶紧去睡的夜晚,你尽可以
去喝酒吹风或者把舞跳到天亮
也是那种不睡也没有人陪你
不睡的夜晚。你如何才能确定
此处就是此处,今天是今天
而不是昨天?如果不借助这个
空空的座位。无论如何,酒
最好要喝到这个世界见底为止
最好的舞总有着无观众的美
在底部呆久了的人都是这样
都爱锚,因为最先到来的
总是锚,最后到来的也只有
锚,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停靠
也不知它为什么停靠在这里
怎么会有人想以这样的方式来
交朋友,还在这里停那么久
停再久也不如再次向前,正如
比沉迷和向前都要好的总是
沉迷着向前。堤岸上的野花都
开齐了像一部明亮的新宪法
而你无微不至的舌头是黑暗中
唯一的小动物。第一只白鹭
必须永远躲起来,必须让
其他的白鹭都能在自己身上
找到它,除此之外还得让
我们的第二只白鹭永远都能
听到第一只的鸣响,无论
它飞多远,无论它是否存在
游客
你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风景
可看的,这不怪你,爱你的人
一个紧接着一个,像越来越
模糊的车窗一样无止尽地闪过
也不怪他们。但只有从那个
随时都可以乘风而去,却一直
流连在你周围不去的人身上
你才能看到真正的游客美
爱一直是我必须借助每一根
神经的震颤和不颤才能够懂得
一点点的东西。我想要的是
一个必在,乃至永不消散的吻
而不是两张真的触碰过的嘴
如果有一天我也突然决定要和谁
结婚,那一定是为了使她不必
成为任何人的妻子,包括我自己
山顶
最高的山顶上总是站满了
千辛万苦的远眺者,有的人
爬上来是为了望那些可望
而不可及的,只匆匆望一眼
或者一小会乃至一生;有的人
站到这里是为了为他人所望
有的人已在山顶停驻良久
他们眺望的是那些虽迟但到
虽远必达的;有的人还没
完全爬上来,但已经在望了
他望的是那个很可能永远
也登不了顶的自己。还有人
耗尽目光,到死都在凝望
那些不存在的,毫无希望的
那些早已消逝永不再来的
那些不可望的,不值得望的
有些人即使登顶后也不觉得
有什么可望的,但他还是
不愿意下去,还在四处张望
有些人虽然什么也望不见
居然也爬上来了。我并不是
一个远眺者,我之所以来
只是想望望这些有所望的人
我还想摸摸他们冰凉的手
如果可以,我倒是十分愿意
帮他们一起望,他们终于
望不下去之时我还会替他们
继续望下去,让那些一直
被望着的都知道曾有人这样
望过它们,反正我现在也
无事可做。本来就不是一个
远眺者,我登上来只是想
望望哪一个曾是你,并以你
当初望我的眼神永远望他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望不见
他真的能够望见其他人么
倘若我已经是被望见的,你
还继续望么?倘若我是你
无论如何也望不见的呢
有那么一刻山顶上空无一人
这一刻我望着但并不望见
我什么也望不见并不能说明
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能被
望见,那么你还远远不是你
这一刻什么愿意被我望见
我就望,什么愿意被我触摸
我就不望,我直接下山去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