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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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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夕:

今天继续来谈谈,关于牺牲的话题。

很多人应该是在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的公开课或是同名图书「公平与正义」里首次接触到那个选择题的:

你要不要去触碰那个铁轨扳手?

其实桑德尔还把这个例子做过许多变体,比如不是铁轨扳手,而是把一个胖子从桥上推下去,就可以让更多的人获救,你推不推?

于是,许多原本举手选择拧动扳手的人,在这个假设里都纷纷放下了手,桑德尔说,让人改变心意的缘由,取决于他是否直接干涉乃至造就了牺牲者。

拧动扳手,你的预期场景,可能是在一个房间里,你看不到那些在铁轨上玩耍的孩子,而杀死孩子的也不会是扳手本身,而是你同样看不到的火车,所以在做出牺牲一个孩子的决定时,你有一个客体的角色。

而亲手推下一个胖子,你将直接成为造成牺牲的原因,以及无可逃避的主体角色,这将倒逼你审视行为的道德性,不再轻率的计算功利,所谓「良心的不安」,也是来自公共社会赋予的压力。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在这场疫情里不断强调关心每一个人的遭遇,而不是只对跳动的数字产生敏感,因为数字过于抽象,它不能向你呈现每一个人的痛苦挣扎和每一户家庭的分崩离析,感受不到这些,也就无法感受完整的真实。

我倒无意重复昨天的叙述,而是想起了一些长居武汉的陈年往事,虽然同样是关乎牺牲与被牺牲的,但是武汉的角色,与这次是截然不同的。

你们知道,长江流域历来夏天都是洪涝泛滥的祸首,湖北也是抗洪大省,1998年更是举国瞩目,那时我虽年纪尚小,也从每天连篇累牍的电视新闻里,感受到了日益逼仄的紧张。

当然,我们最后还是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所有人为此感到振奋。过了许多年之后,我才逐渐的知道了为了保住大武汉,湖北省内有些其他城市,是天然承担有泄洪职责的,换句话说,武汉的人民财产,和这些城市的人民财产,并非是平等的。

官方媒体不太愿意提及「舍一城、保一城」的历史,毕竟这是一种充满局限性的做法——随着防汛能力的增强,越到后来就越不常见了——但是对于那些因此而不得不做出牺牲的泄洪区居民来说,每一场抗洪胜利的背后,都是在以自己的利益换取素未谋面的他人的利益。

有人可能会反驳我,说那些城市自古以来就是分洪地带,低洼的地形也非常适合卸掉相当充足的一部分洪水,不然流到下游去只会造成更大的群众灾难,你不要抹黑国家的决定。

不要误会了,我没有翻旧帐的意思,何况作为被保的城市居民,我也拥有近似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别人牺牲财物,肯定好于自己牺牲财物,这是最朴素的本能,没什么可掩饰的。

我只是想说,牺牲的当事人和牺牲的受益人,立场可以是不一样的,但是如果我们依然承认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那么在对待牺牲这件事情上,任何一种立场,都不应当放弃同理心,以及尽一切所能弥补损伤——而非坐视不管安享其成——的努力。

钟南山说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英雄不英雄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有一句话是「不要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武汉有近千万人,不是每个人都有当英雄的勇气,他们也不该被强行穿上英雄的服装。

加油,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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