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沙龙:
网上有人批评杜甫,说拿杜甫的七律《登高》和崔颢的《黄鹤楼》一对比就高下立判。《登高》的过渡不够自然,而且《黄鹤楼》结尾“做了情绪的升华”,杜甫的《登高》“前面五句十分漂亮,然后陡然转入纯粹的个体体验”,让人无法共鸣,所以…..拉胯了。
这就是妄论。只看句子是否“金句”,不考虑整个诗的结构,才会有这种妄论。
我们先看《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全诗的开始就是立足于”楼”,从楼起笔,人站在楼里,然后往外看,看到了树木和芳草,然后在看到了更远的江水,联想到更遥远的故乡。这是一个从近及远、从小到大,从此时此地到寥廓远方的一个发散过程,所以最后自然而然产生恍惚的惆怅感,也就是他所说的“升华”。
再看杜甫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恰恰是一个相反的过程,开闭就是天空和长风,全诗的视野从大到小,从最高远的天空到远处的沙渚,再到江中的落叶,然后落回到脚下的亭台,最后再收缩到眼前的一杯酒,收缩到痛苦的内心。全诗是从远到近,从物及我、从惆怅到沉郁的一个完整过程,哪里来的“过渡不自然”?这首诗被如果有转承启合上的硬伤,怎么可能被评为唐诗七律的第一呢?
两首诗的写作结构是相反的,一个从自身走向远方,一个从远方返回自身,手法上没有高下之分,论字词锤炼上,《登高》则明显胜出。哪里有拉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