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
多年前我游手好闲,混迹于各种各样的论坛,跟三教九流讨论、争吵,最后和对方的直系亲属过夜。我辱骂过别人,也剖析过自己,经历了漫长的语言表达。这些经历让我有了一些非常基本的认识,这种认识里面有一条是这样的:事情变得越来越糟往往是从人们丧失掉共情能力开始的。
是共情,不是同情。我不喜欢同情这个词,它带着明显的俯视。共情是平等的,建立在我们生而为人所具备的一些朴素而直观的感受。比如一个老头,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或者一个女儿,对载着亲人遗体无情远去的汽车发出哭喊。看到这些,你总会有一些非常基本的情绪,这种情绪可能跟你所处的身份、阶级、价值谱系没有关系,它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但丧失掉共情能力的人往往可以剥离掉具体的状态,而进行某种抽象的立场置换,和所处的身份、阶级、价值谱系绑定起来。小伙子会认为我是个保安,我的职责不就是阻止这些人吗?或者我是个司机,车后面装的是病毒,我就应该开的更快点。而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也会认为,老头肯定不对在先,原则就是原则,或者特殊时期没有办法,不要太矫情了。
电影《朗读者》里,纳粹守卫受命挑选女囚送到奥斯维辛,并且在火灾面前忠于职守,任由囚犯被大火吞噬。许多年以后在接受审判时,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没有一丝慌乱,只是有点困惑:我知道有个看大门的工作,我去申请了,不就这么一回事吗?她反问道:要是你会怎么做?我根本不该申请这个工作吗?
审判长哑口结舌,无言以对,凯特温斯莱特把这个角色诠释得非常真实。她算是个坏人吗?可能未必如此。她也是个普通人,战后过着忧心忡忡的生活,聆听国家的教诲,还有文学和诗歌。但事情确实越来越糟了,无数人沉默的排着队被送进了二十世纪的毒气室,因为一个德国女人对苦难和命运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没有一点模糊的不适感。
现在,新的世纪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新十年伊始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我足不出户,却看到了太多丧失掉共情能力的人。我以前经常用“我们”这个词,我喜欢把自己放置于某种想象中的共同体里面,这会让我有一种力量感。我也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话:我们不能够通过禁闭邻居的方式来确保自己正常。但后来我明白,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我们,因为总有人不认同我们,不理解我们,和我们无法产生共同的情感,会认为禁闭才是合理的秩序,这些人会从我们之中有丝分裂出去,最终变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