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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性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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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七个托马在海边

前段时间我有十来天处在连续的高烧和清明状态中,被一个长久的内心秩序覆盖得没有一点裂缝,当时我几乎回望了自己生命内容中的每一个角落,使每件东西都摆在了最对的位置上,因此才有了那个绝对之夜。孔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然而我很怀疑它可能是一次性产生的,当时我就觉得除了不知道怎么赚钱外,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困惑,是的,一个都没有了,不是知道了整个宇宙的秘密,而只是没有困惑而已,除了不立之外,我觉得其他的都已经确定地出现了,这不是一个幻觉,至少我今天还这么觉得,我相信那一刻的绝对性。刚好我的26就在眼前,当时还准备把自己当作一个蛋糕切给关心我的朋友们吃,犹豫几次后还是没拿出来,毕竟已没什么必要。昨晚有个朋友找我谈尼采,我由于一天没睡需要休息暂时推迟了交谈,不知为何我又想起这回事来,尽管我明白这种自我暴露的危险,但我还是拿出一块来做餐前点心,请这位朋友尝一尝,然后我再来谈你想知道的你,我和尼采。

南方正值盛夏,受几个接踵而至的台风的影响,天气尤其炎热,基本上可以不穿衣服就不穿。晚上我洗完澡,七步就赶到风扇前,身体上有水的地方就是要比没水的地方快乐,一种尘世的凉爽,虽然十分短暂,很快这种区别就消失了。因此,有时恨不得再去冲十分钟冷水,为了这种快乐,你可知道我也曾这样因你浪费了多少水。我突然想到整个青春期以来,另外一件我也为之浪费了很多水的事物:孤独的性。

我关于性的启蒙是在小学五年级,第一件发生在野外,当时我和同桌经常去荒野上的湖泊钓大鱼,然后一起朝湖中尿尿,这是属于男生的特殊仪式,类似于女生一起结伴上厕所的友谊。有一次他向我炫耀了一下新生的阴毛,并且讲了他发现它的过程和惊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从那时候便开始等待,什么时候我也会这样,心中其实更多充满了隐隐的恐慌,我才不要长这样的东西呢,一点都不好看。

第二件发生在篮球场,当时大家都在专心打球,突然有个低年级的小孩坐在围墙上朝我们大喊,所有人一下子全被吸过去,我一向是不凑热闹的,但很快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就不免时不时好奇地往他们那边瞥上一眼。他们全部挂在围墙上,并且全在摁不住地狂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按捺不住兴趣,但又实在融不进他们,只能骑上自行车出了校门。原来围墙外面的草地上,有两只耕牛在进行我们当时还不知道那叫什么事情的事情,反正所有男生都在围墙上嘻笑成一团,互相推搡和开玩笑来掩盖一种无以名状的兴奋。我以为我会不好意思,其实根本不会,看见的那一刻是纯真的,毫无羞耻的,因为一种强烈新鲜的知识灌进来的时候你根本没有时间去进行反省的思维活动,哪怕我从小就极度敏感和自觉。原来牛的生殖器是这么长这么细这么鲜艳呀,真有意思,那一刻除了持久的惊讶没有别的感受,也不会去做什么判断。

被这么多人不友善地围观着,牛依然是无知的,它只知道使劲往配偶身上骑而已,周围的人也是无知的,哪怕知大多也是刚开始知,牛亢奋极了,人也亢奋极了。我就这么缓缓骑离了现场,实在不好意思回头再看两眼,虽然心里是想要停下来看上一会的,显然,如果我果真停下来,一定会和那两头牛一样成为被耻笑的对象。其实我心里对他们充满了羡慕,我羡慕他们天真无邪自由欢快的样子,那才是更加鲜艳的东西。而我则是完全灰暗的,我很少在谁的面前热烈开放过,没有朋友使我被迫过早地发明自己的内心,并且从此沉迷和依赖上它可怕的回音。我羡慕他们是一起的,而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是无所事事的坏孩子,什么都可以干,而我是个好学生,只能做所谓对的事情,我宁愿我什么都不是。那两头牛在干嘛我倒是一下子就理解了,但他们那样的快乐却是我一直无法理解的,你说,人怎么能那样快乐呢?长期一个人最糟糕的地方就在于,你总是会有一种被注视的恐惧,周围没有人可以来替你分担这种注视,你总是暴露着的,哪怕压根就没人看你,而只要被看着,人就是不自由的。自己的小鸡鸡是用来干什么的,居然是两头牛告诉我们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教育的失败,幸好那一刻没有老师和父母在那里,否则非把我们全部轰散,一个一个提着耳朵拽回家不可,或者非把牛用石子给生生扔开不可。

这两件事于我是真正的启蒙,但其实在更小的时候,早就有他人的性探索渗进来了,只是那时候对此全无意识。比如总有一些隔壁的哥哥神秘地把我们一群小耗子骗进房间里吃零食,然后把门关起来不让出去,关太久受不了我们便偷跑出去,发现他们在看一些没穿衣服的大人,当时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中国的性教育基本上是全靠色情影像资料撑起来的,小学的时候性教育在学校的墙外,中学的时候也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校外的黑网吧。那时候我关于黑网吧的全部印象都来自道听途说,我的同学不断跟我讲里面的情况:一群群的中小学生围着电脑津津有味地看黄色录像,依旧是各种含羞的狂笑。我至今也不知道所谓的黑网吧到底是怎样的,只是每个人都说里面鱼龙混杂,听起来总有一种荷尔蒙的阴森,我当然不会去,好像那是所有小混混才会去的地方,一进去就洗不清了的感觉,就被弄脏了一样,大家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反正就是,这是不能碰的。到了大学,性教育主要还是在墙外,看看学校外铺天盖地的小旅馆就知道了。

而我的性教育始终都在厕所里,某种程度上那才是我真正的教堂。自从初三暑假第一次在洗澡时无意发现了性快感这个东西,我就开始了风情万种的自慰生涯,最初那种惊奇感至今仍印象深刻。本来只是像平常一样搓洗身体,结果突然到那个地方不知怎的就一下子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带着一种完全陌生和意外的愉悦感,但这种体验开始并不美好。我连续两个星期都处在非常压抑的状态,那也是我第一次冒出我要死了的感觉,再加上那时候身体在迅猛发育,我摸到蛋蛋旁边有个奇怪的小突起,就更加深了我的恐惧。当时我还准备留下遗书什么的,现在想起当然觉得幼稚可笑,但那个我是认真的,完全不知怎么会这样,各种瞎猜,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这下糟了。这种事情我找不到任何人可以问,也不敢问,它充满了羞耻,那时候还不像现在的孩子随时可以上网查询,探索自己的所有困惑。痛苦了整整两周后,小突起消失了,我也在第二次第三次经验中知道这件事好像不是什么绝症也不是坏事,很遗憾,初中生物课里的这一节在当时是被老师以某种不可知的因素漏过去的,那节课是统一的自习课,当然没人敢当着大家的面自习这节课,因为课本上有不可以看的东西,就是男女生殖器官示意图,虽然很多人可能在开学前领到课本的时候就已经把这节课预习完了,从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笑声还是可以察觉到某种按摁不住的好奇。总之,这种困惑和忧郁说到底还是因为无知,这种自我怀疑我相信应该不止男生会,女生也许也差不多,后来当我留意到那些胸部正在萌发的女同学老是低头,试图掩盖隆起的迹象的时候,我想我也曾体会到类似的羞耻感,一种为什么大家都不会而我却会的不适感,当然这可能只是我单方面的校对,不知为何,从外面看来,它就是如此美丽,而在里面,却是充满了难以启齿的迷惘。

青少年的性探索除了激素分泌的驱使,困惑也在起着很大的作用,很多时候对那件事的兴趣并不仅仅是源于纯粹的欲望。上了高中,如果在男生宿舍你不参与关于女优的谈论,就可能会被视为装纯,当时我听着他们说着一连串的四个字的女性名字,偶尔也会假装好奇地问一下,但心里其实只是想去消除那种被排斥的感觉。当然没有任何用,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整天都在读书的学霸而已,当时我还没碰过电脑,我对异性的全部知识和想象都来自于夏天的吊带。学生时代的白色校服几乎就是半透明的,你很难,是的,在那个欲望已经醒来的年纪,你很难不去看她们背后那两条明显的内衣带,哪怕你再有自觉,害怕被别人发现,尽量不去看,但你还是会一直看见,这种看见又会使我产生不洁感和羞耻感,而且我几乎无法否认自己也喜欢看的事实。是的,精神上我希望成为一个所谓纯洁的人,但实际上又觉得那是非常美的,它激发了我对异性强烈的好奇和幻想,虽然我知道所有男生都有这种渴望,我知道他们的眼睛也在往哪里放,但当时没有任何知识能解决这种困惑:为什么我的眼睛老是会潜意识地自己看过去,这种看又为何使人如此不安,我总害怕那些女同学如果知道我走在后面的时候经常会留意到她们的内衣她们会怎么想。因为我们的教育从来都不是为了解答困惑而设置的,在成长过程中你积累的所有问题都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高中过得非常孤僻,压抑和自卑,几乎没怎么听课,很少交作业,但我做的题可能比谁都多,我主动要求单独坐最后一排,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格格不入使我有一种无法喘息的逼仄感,只有在被人遗忘的最后一排我才觉得得到了缓解。也许从小就是放养式教育下长大的,监狱式的教育在我身上激起了明显的不兼容反应,那时我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球场上,它对我的庇护作用不亚于现在的写作,我专挑烈日暴雨天气打球,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内心的抑郁,只有这种极端体验才会让我有自由和活着的感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享受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的空旷感,没人会在这时候出现在球场上。那时候有一个一直陪我打球的女生,非常非常单纯,和我写了一整年的信,烈日淋雨也陪我打,她几乎是我那段黑暗岁月里唯一闪亮的存在,我当时天天想着退学,总觉得快受不了了,一下课就得去阳台呼吸新鲜空气,几乎是每节课都是一秒一秒熬过来的。有一次大暴雨,我们淋得特别开心,她的白色校服淋湿后变得更透明了,里面的粉红色内衣完全显露出来,像身上沾满了桃花一样。可以说我当时就凌乱了,就是完全不知道该干嘛的状态,也没办法专心打球了,很想瞄上一眼又知道不能看,万一被发现就完了,而且她那么单纯,怎么可以看呢?但我没办法不看到,虽然雨水一直在模糊着眼睛,但我还是能看到她跳起来投出球后衣服下有什么在微微地颤动,我几乎已紧张到完全透不过气来。看到了,就知道那里有你不能再去注目的东西,再看一眼你就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就会产生无止尽的愧疚,是的,非常想看,非常美丽,但没敢再看,虽然我知道再看她也不会发现,越是这样,就越是不敢看。那是我第一次借口怕她感冒了而提前返回宿舍,虽然我们都是那种感冒算什么的人,但回宿舍后我又非常失落,我明明很想和她继续打下去的,我明明很喜欢那种惶恐不安的。这种矛盾就是贯穿我整个青春期最主要的色情体验,当时能和我打球的有很多男生,能够和我一起淋雨还和我打球的只有她一个,那种极其单纯青涩的感觉才是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的,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深深喜欢的年纪。哪怕是我现在这个心智站在她面前,都未必敢再看一眼,是不敢,不是不想,反正无论如何你就是不能去看她,哪怕她完全不知道你在看她,你也觉得任何一瞥都会暴露自己内心的秘密一样,那是一面彻底的镜子,只会令人看见自己的卑劣和本性,一方面是美令人不敢注目,另一方面是自己的面目令人羞惭。我是从来都不会和人对视的,因为我哪怕低着头也能看见别人,那时候她每次回头向后桌借东西都会望向我并开心地笑,我每节课也在等这样的瞬间,坐在我周围的同学都能看见她的笑,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我的。

孤僻少年的性只能在厕所里黑暗地进行,还好我很早就懂得这只是一种无害的探索自己身体,了解自己的方式而已,并没有产生过较大的罪恶感,我知道这种快乐是正当的。在高中结束之前所有关于性的隐秘探索都是一种瞎闹,都是无参照实验,因为这些都还不是性,只是关于性的想象而已。毕业时我和第一任女友开启了第一次真正的旅行,那也是我第一次与异性有真正的肢体接触,牵手和拥抱带来了那种奇妙的温暖自然令一个在黑暗和孤独中摸索了许久的男孩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这样真好真神奇耶,现在终于知道是什么在把我往异性那里拉了。尽管当时我们两个都产生了这样恶劣的羞耻感,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第一次尝试性地抱完后两个人立刻坐在椅子上失落极了,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我尤其严重,总觉得我又冒犯了对方,又令对方觉得我是一个肮脏的人了,尽管这样,过了一会我们还是站起来又紧紧抱在一起,虽然都很僵硬很傻,一动没动抱着,但我们都无法否认那种奇妙的感觉,它的强烈使我们克服了自责和失落感。她第一次让我得到了安全感,就是我可以不用带着任何羞耻去想甚至做这件事了,这对于我来是一个巨大的启示和安慰,远远比得到一个拥抱的意义更大,我内心的那种束缚感没有了,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该如何去欲望,这一切只能在类似的探索,在爱的具体体验中被得知。

那是一次很短的旅行,但我们还是得去面对晚上如何分配休息空间的问题,当时各种权衡之下她表示愿意与我同处一室,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两个人的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显然她的身体和情欲自觉还没有醒来,她不会像我一样,会产生强烈的欲望,正是因此,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异常,虽然我体内燃烧着让我害怕到发抖的东西,我并不敢去承认它,而她对此事就更是无知,我也无法跟她聊这个东西,还是得保持在自学状态。一整个晚上,她趴在床上看电视,我蜷缩在另一边强烈地忍受着什么,那几乎是一种折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也许是因为旅途积累的疲累。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看到她安静躺在我旁边,她呼吸之缓慢让我确定她睡得非常熟,我就在那里看着她睡,她没穿内衣只穿一件短袖,从外面就可以看出来,我心中充满了触碰的邪念。我不得不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克制住,我知道她非常信任我,所以我不能做错事,终于我还是忍不住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我的手几乎是一厘米一厘米挪过去的,确定她没有发觉我再继续移动,就这样我轻轻把手伸到了她胸口上空,再慢慢放下来。我紧张得已完全颤抖起来,每次紧张我都会这样,我很害怕我放下去她就立刻醒过来,那时候我可能百口莫辩无地自容了,但我的手掌还是像一片树叶那样盖了上去,刚接触到一点点皮肤又迅疾收了回来,并且以绝对的速度转过身去装睡,以防她真的醒来。过了一会我发现没有什么动静,才放松下来,可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完全不知道刚才那一碰是什么感觉,全被恐惧的感觉占满了,那一点触觉让我完全留不下什么印象,感觉像碰了一下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软的缘故,总之我在那里拼命回忆,却毫无收获。就像碰了一个空的东西,我为自己忍不住去触碰感到羞耻,但实话说,我更懊恼的是,我罪都犯了,却什么都没得到,我为什么不放在上面停上一秒呢?总之,心情十分复杂,被欲望控制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结果就是无尽的虚无和挣扎。我在罪恶和懊悔的混合情绪中迟迟没办法平静下来,突然她翻了一个身,那一刻,我觉得所有女性都向我翻了过去。

后来我一直闭着眼睡不过去,她醒过来后突然扑到我身上,准备把我吓醒,但我还在可耻地装睡,因为我贪恋那一刻无包袱的感觉,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就覆盖在我身上,尽管我知道她就是没有防备地爱玩耍。不知道为何,那一刻我却翻身挣脱了,还假装吧唧嘴令她以为我差点就醒来了,她看到我没醒就没有再打搅,继续躺下去睡。而我则是开始诅咒起自己来,不是明明很享受么,怎么反而承受不住先跑了,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刻那种没有罪恶感的接触让我得到了一种巨大的满足和得到回应的感觉,我居然因此生出了够了够了我不敢要得更多了的念头。但翻身之后立马就后悔了,后悔极了,甚至很久以后想到这件事都还后悔着,哎,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好好地,安心地抱一个人睡上一整夜呢?

上大学后我们就分开了,说起来我对性体验的渴望,在那时候是很复杂的,除了盲目的性欲,除了被爱的渴望,还有最深层次的,对完整的渴求。我也忘记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反正是高中,我发现自己的小弟弟居然是弯的,我再一次觉得要完了,大概是快速发育身体的时期没留意,内裤的尺寸不太对,然后就,嗯,长歪了,不要笑。我百分之九十的自慰是为了解决这个焦虑而不是性欲,我在自慰中想要得到的是一种我没有不正常的确认感,我很害怕影响到以后的性经历,反正又是在完全没有一点常识的情况下被恐惧控制了,把自己给吓坏了,还吓了很久。后来我看过一本叫性幻想的书,明白了性幻想的运作机制和梦以及一般的幻想其实差异不大,都有一种创伤补偿效应,我还和朋友对了一下彼此的经验,我发现自己自慰时的幻想不是女性的身体,而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一直在幻想自己的身体是完美的,对应于我认定自己残缺的创伤体验,所以在每次自慰的最后除了生理性快感外,给我带来的满足永远是,我是完整的。然而只要没有在任何一个女性那里确定这一点,我就永远也无法抹平这个焦虑,但我还没有真正的爱人。所以我只能一次次单方面地去确认这份完整,以短暂地摆脱内在的恐慌,单纯因为自发的性唤起去做这件事倒很少,经常是洗澡时看到自己的小弟弟就开始有受伤的感觉,这真的令人绝望,我很少是因为性饥渴得不行而冲进厕所,基本上都是洗浴时突然被刺激了,这种残缺感导致我必须立刻用自慰的快感来消除它,那种空虚真是致命,它带来的羞辱远远比没有女人更严重。

大学退学后也就是我开始写诗的那一年,我曾在大半年时间里完全未和人说过话,只是去打饭的时候问过很多次“多少钱”,那时候孤独到什么样呢?能够写诗一昼夜不吃不喝不休息,除了狂热的激情在支撑,剩下的就只是孤独。那时候我的窗口望出去,远远有一扇窗每天都会亮到很晚,经常我半夜望出去,就只剩下它还醒着,有好几个月我每天都会在写完诗后盯着它望上一会。偶尔能看到一个单身女性的身影,她会出来阳台晾衣服,抽烟等,不知道为何,这扇亮着的窗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安慰,我就这样偷窥着,每天都能看到那扇窗亮着就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这边也只有一扇窗亮着,出于被发现的恐惧,我经常是关灯站在黑暗中看那扇窗的,后来有一天它再也没有亮起来,估计是搬走了,我一下子受不了了。我记得第一个晚上我难受得在床上直打滚,心底里被一种虚妄的孤独感啃噬着,花了好几天才适应下来。自闭太久,有时坐在街心,也产生尼采式的,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跑去拥抱从巷子里出来的任何一个人,又因为这个念头羞愧得躲回了黑暗的租房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它才是我整个性探索历程的绝对底片。

当时我历经大半个月的体力和情感准备后,开始爆发,写了《卡夫卡再致菲利斯》,这是我学诗半年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作品,是我正式踏入学徒期的标志。截止到那天晚上三点半,我已连续写了23个小时,又饿又困,但心中却是被一种无限的满足感包裹着的。我身上高烧的夜火开始慢慢熄灭,坐在黑暗中休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做爱,那是我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瞒你说,我当时趴在冰冷的地上听了整整十分钟,这是充满羞辱,心碎又有点奇妙的十分钟,听完后我就直接躺在床上哭起来,我觉得这种残缺令我充满了我不可能再得到尘世幸福的恐惧,而我又是那么渴望,哪怕不是渴望这个,也是在渴望着什么别的。

在那首诗里,这个场景也被我补了进去:

即使是天使,也必定有一个总是

趴在天堂地面可怜地偷听,稀罕着尘世。

如果这个情景可以变成一幅画,这将是唯一一副我可以挂在地狱,天堂和人间的画了。后来我开始了新恋爱,当时我们已经发展到很深入的阶段,她得到了一次小长假并准备前来看望我,之后的一切也都在把我们推向那个肯定会发生什么的临界点。那时我也已经知道如何去看待和表达自己的欲望了,我让自己听从于关系本身的旨意,那一晚我带着全部的渴望,在长久的接吻后很想要越过那一点,裤子都脱了,但她还是拒绝了我,我只能停止下来,非常沮丧地,一边捞裤子一边走向洗手间洗脸,或者不是洗脸,而只是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呆上两分钟,进洗手间那一刻我还非常失望地和她对视了一眼。我觉得我羞辱了别人也受到了羞辱,我再次觉得自己的欲望全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产生这种欲望,我是不是不应该越过那个点,我觉得自己的欲望又玷污了这份本来完好无暇的爱,我难受极了。没有发生关系的失望是一回事,它当时留给我最大的创伤是令我彻底否定自己的欲望,后来两个人出去聊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抓住问题的根本。我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从小到大留在我心底的孤独感,使得我一直都不在乎任何人的理解,但这份渴望却被放到了爱里面,是的,倘若我对理解有任何期待的话,也只是在爱人那里。这个小插曲成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当时我天真地渴求着一种非常理想的共同创造和成长的关系,而在成长速度不一样的情况下我积累起来的那种不满足感,以及她对我的诗的不理解让我对关系本身产生了困惑和怀疑,在一系列长谈之后最终无可挽回地走向了终结,后来她试图找我重新解决关系中的困惑,我无情地予以了拒绝,可悲的是,我毕竟还不明白,破裂和矛盾后面竭尽全力的修复才是真正的爱的开端,只能说,当时我还配不上爱这个字。

事实上,她才是真正的爱者,我虽迷恋交谈,探索和创造,但还是对于被理解怀着过分的期待,说到底我想的仍是我自己,鬼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渴望和人谈诗谈爱。而她爱的是我这个人本身,直接越过了诗和其他的屏障,有一点我非常介意,那就是她根本不明白诗在我心中的位置,不明白我可能的命运,这也是使我最终放弃的一点。这次分离后我有几个月都脱离了网络,沉到了水底,后来她试图去我的住处找我,可我已经搬走了,我看到她在网上给我留下的信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她告诉我当时那一刻她其实并不是不想,因为那种召唤不可能只存在于我这里,那是一种共同的节奏,只是在那一刻她突然中断了它,于她而言那是情欲启蒙时刻,她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它,所以才迷惘地停了下来,而这种情欲等到我们分离后才完全地苏醒过来。我感激她告诉了我这一点,让我明白当时我的欲望并不是错误的,不是肮脏的,而是自然的,这个曾让我痛苦了很久的困惑我终于得到了答案,可惜它的代价依旧是惨痛的,我当时并没有能力去想象这一点,因为我只被自己的欲望和困惑带走了,无法在那一刻看到全部的她,因此也没办法去爱。后来我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性经验,我才发现,这一切全是无知导致的虚妄恐惧,我究竟吓了自己多久呀,总之这个阴影之深刻我无法形容,我发现原来我并没有问题呀,说实话,知道这一点我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是难言的失落感,我觉得我的青春有一部分已成为一个绝对的真空。这段漫长又艰辛的探索,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因为无知,而它也暴露了我对于完整性的那种疯狂的渴求,当然现在我已经明白何为完整。还记得很多次自慰完走出厕所,我总是会回去再检查一遍,害怕留下什么痕迹,不是害怕别人知道我自慰,而是害怕那种无底的孤独被察觉,那是我最脆弱的部分,好像少年人就不配有性和孤独似的,总之,有一部分我是被水永远地冲进了黑暗的下水道里了。那时候我以为这就是孤独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爱过的缘故,后来我真正去爱的时候,才知道真正的孤独为何物。

以前特别焦虑的时候,翻到卡夫卡,梵高,尼采,维特斯坦根这些我热爱的文学艺术哲学家,发现他们也没有给出解决性孤独的解答,知道他们也一直遏制不住地手淫并因此反复感到罪恶并无法使我感到变态的安慰,或许解决得了,就不是伟大的卡夫卡梵高尼采和维特了。如今我剔除了所有的幻象,剔除了恐惧和其他隐秘的需求,还给性和欲望一个本来的位置,其实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结果却曲折到这样,和爱的孤独相比,性的孤独什么都算不上,我宁愿偏执地认为一切问题最终还是会绕到爱这里,哪怕你有再大的欲望,到了你真正爱的人面前,还不是连手都不敢牵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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