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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为什么不能得痔疮

文章 书生 2504℃ 已收录

作者:@酸柿子

1)世界上主要有三种人。

如果用微信头像来进行区分的话,第一种人通常以正面自拍为主,五官清晰可见。从照片上看,ta 绝对不算长得丑的,但美化的痕迹一眼可见。他们年轻的时候,特别热衷于用简单直接的方式美化自己,常见的手段包括,滤镜,墨镜,faceu,以及猫猫狗狗。等到了轻熟的年纪,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含蓄一点,于是正面自拍换成了侧面,滤镜的对比度也往下调了不少。到四十岁时,他们才发现,含蓄有个屁用,根本就没人在乎你用什么头像。于是他们的态度就显得很凑合,随便放一个景点门口的半身像,或者是儿子吃西瓜的照片。

第二种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特别吝啬展示自己的脸,所以你无从得知他们是美是丑。这种人的头像通常是漫画人物,植物,电影截图,招财猫,以及各种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鬼的东西。他们认为,最好的美化手段是营造一种神秘感,并期待这个头像能传达自己内心的声音,比如光荣与梦想,或者时间是否有长短,宇宙是否有尽头之类的个人感悟。后来他们也遇到了同样尴尬的问题:头像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是没人鸟他。

我以前就是第二种人,在换了七十多个头像后,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我想变成第一种人。可是这些年都没自拍过,手法生疏,而且直不楞登的一个大头照实在是有失斯文。于是我就变成了第三种人,这类人头像的特点是,真人出镜,但最好别是正脸,拿一些道具遮住 ta 最想遮住的地方。丝巾,水果,红酒杯都是不错的选择。如果近距离拍不出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感觉,就把镜头拉远。远远的望过去,ta 和世界融为一体,却又显得格格不入,总之看不到正脸就对了。

我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去研究一下,人类在头像这件事上总共花了多少时间。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觉得这些时间花得值。因为头像这事,不仅在网络上,就算在日常生活里也是一等一的要紧事。

那天你在公司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为了不担责任,你想去请示一下领导。她今年三十多岁,儿子小学一年级,在你看来她是个可靠的人。此时,她正在淘宝上挑水彩笔,儿子学画画等着用呢。当你靠近她时,她眼睛都没抬一下,老练的关上了淘宝页面。在假装听取了你的意见后,领导觉得自己应该给你一些指示。虽然她此时心里想的是水彩笔,但跟你说话时还是像往常一样稳重:“小张啊,这个合同你还是要和法务部门的同事确认一下。好吧,就这样。”

她这次跟你用的是领导的头像,并且在你的印象里,这就是她的全部。但像这样的头像,她还有很多,比如单亲妈妈,开车从来不打转向灯的女司机,以及没有性生活的单身女人。我猜,没有人见过她所有的头像。因为在这些头像里,有一些是不适合给别人看的。

说到头像的选择性展示,娱乐明星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比如像黄晓明和 Angelababy 这样的黄金组合,我们这些年已经被他们完美的头像刷屏了。在我们心里,他们家的冰箱应该是卡萨帝的,厨房应该是欧式大理石的(这些印象可能是从他们代言的广告得来的),总之这对新人的生活应该是高雅的。晓明哥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生活别无所求。

但你想过吗?晓明哥作为一个没有演技也没有唱功的男星,平时的工作有多辛苦。在节目上像耍猴儿一样供我们消遣,每天回到家八成已经被掏空。那天他到家时,baby 已经睡了,可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各种艺人通告,心里乱糟糟的睡不着。于是他起身去书房,对着电脑撸了一管,这才恢复了平静。晓明哥打飞机的头像,你恐怕很难脑补出来。毕竟他平时的头像都太“黄晓明”了。

我在这插一句,男人婚后还要撸这件事,我以后一定会写,故事还在构思中。另外,对那些指责我抹黑晓明哥的人,先拿出他不撸的证据,再来开口骂我。

所以你看,头像对于人类来说有多重要,形式千变万化。在动物园的狮子眼里,人类这种生物的相貌是这样的:张着嘴,呈兴奋状,用手指指点点,还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喂!别睡了,狮子快看这边儿!”这很荒诞对吧,但在它们眼里咱真的就长这德行。

这些真真假假的头像,哪个更接近我们本来的样子?我不知道。但我非常确定的是,所有具象的东西,如文字,照片,声音,都是帮助我们了解未知事物的工具,但很多时候工具本身会误导你,让你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这样看来,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禁止人像崇拜的教义,是很有智慧的。虽然他们也因此干了不少蠢事,比如把壁画上人物的眼睛抠下来,敲掉雕塑的脑袋等等。因为他们当时也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相。

今天我要写的故事,就是关于头像的。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个头像,一个是帅哥,一个是痔疮患者。

2)帅哥

我第一次听说他得痔疮的消息,是在我们大学的宿舍。

他是我大学期间最亲近的人。我愿意和他做朋友,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带主角光环。我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留着长发,而且非常干净,一看就是家境很好的人。他不是富二代,但是很洋气,这对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来说,是一个难得的认识世界的机会。

爸爸是日企的高管,常年在日本工作,所以他的衣服,cd机,变速自行车,以及其它我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让他显得众不同的。因为小时候没受过穷,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在平时的生活里都透着一种贵族精神,比如同情弱者。他曾不止一次跟我表示,他以后想去非洲的 NGO 工作,那时候我连 NGO 是什么都他妈不知道。

我俩大一时的生活重心是摇滚乐和姑娘,所以考试很难及格。就在我一边盯着老师,一边作弊,脑袋上吧哒吧哒往下掉汗的时候,他特别坦然的交了白卷。他说,考试不会是个人能力问题,但作弊是品格问题。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品格受到侵害,这关乎个人的荣誉感,大过生死。我当时听完就震了,考试不及格还能这么有格调。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一下变得比毛主席还高。

他身长一八三,我都懒的描述他的长相。像这种善良,正直,富有的好男儿,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俩在饭馆里打工时(他跟我去打工,纯粹是为了体验生活),无论是正当年的妙龄女子,还是脸上的粉有一尺厚的中年熟女,都对这样一个眉宇清秀,谈吐优雅的服务员感到惊讶。

我刚开始察觉到他不太对劲,是在一堂高数课上。他就坐在我前面,我看到他一会儿向左扭,一会儿向右扭,上身躯干呈 S 状。这个奇怪的坐姿,持续了一上午。我当时比较单纯,如果现在让我看的话,这种扭捏的姿态会让我怀疑他是不是 gay,以及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的男朋友。

后来我约他去打游戏,我们俩抱着他爸从日本带回来的游戏机,在宿舍对战。他从始至终都显得心神不宁,身体前倾到屁股就要离开凳子了。我很纳闷,放着好好的游戏不打,他在凳子上蹭来蹭去的干嘛呢?可我实在不想问他:“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因为这实在太像男女朋友之间的对话了。

他说他想上厕所,我就把手柄放下等他回来,你知道的,就是男人之间那种,彼此无话的默契。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不会是让女流氓堵厕所了吧?以他贵族的身份,应该喊出来才对啊,我觉得女流氓肯定不是他对手,一定会让他感化一番的。或者他没带手纸,但碍于贵族的面子,不敢声张,只能蹲在茅坑上晾干?对了,一定是这样的。于是我就拿着纸去厕所找他。

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走路一顿一顿的,嘴唇都白了。这时我放下直男的面子,赶紧上去询问状况。他说这两天犯痔疮了,刚才流了不少血。我一下就愣住了,我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是:他发烧了,我搀他去医务室。或者找一个暗恋他的女生来照顾他,这岂不美哉。

但痔疮怎么想都美不起来,我和女生该怎么说呢?他屁股疼,你给他揉揉?还是他刚才流了好多血,你给他补补?不行,这事儿无论是送医务室,还是叫女生都不管用。于是我开始劝他去医院,他刚开始心里有点抵触,但经过我上网调查后,向他描述了痔疮不及时治疗的恐怖后果,他害怕了。

3)痔疮患者

他一个外地学生,在北京也没有亲戚朋友。带他去医院这事,就是我的责任了。我们去了北京最著名的肛肠医院,名字就不说了,反正肯定不是你在电视广告里天天听到的那个。这是个国字号的专科医院,专治屁股的各种疑难杂症,但护士和大夫的态度极差,就跟你去老字号吃饭,被人翻白眼儿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在问诊的屋子里,看到墙上挂了不少锦旗。屁股的这点儿事在这间屋子里显得特别肃穆。“救死扶伤”是出现频率比较高的,我不禁想到这人的屁股得多严重啊!都快死了,幸亏大夫妙手回春才把他救回来,真是命大。还有“医德高尚”,估计是因为大夫的手法特别温柔,让他的屁股感到了温暖。总之,我们来对地儿了。

我这哥们看上去不太高兴,好像是我逼着他来的。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跑到屋子外面去,毕竟没人愿意当着熟人的面谈论自己的屁股。我在外面候着的时候,看见了几个来复查的病友。

“大爷,您这个做完几天了?”
“好几天了。你呢?哪儿不好啊?”
“痔疮,三四年了。”
“哦,痔疮没事儿。做干净就行。我这个肛瘘都快十年了,手术就动了三四回。”
“这么严重啊?”
“那可不,复发了好几次。半拉屁股都快让他们丫给削没了。”
“我操,太受罪了。”

我在一旁听着心惊肉跳,半拉屁股都没了,还怎么做人啊。评书里经常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但屁股要是没了,得是个洗脸盆啊。上帝求你保佑我哥们的屁股,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无论如何你得手下留情。你还别说,我这哥们儿的主角光环还真显灵了。大夫详细的检查了他的屁股,他得的是内痔外痔混合痔。虽然手术是躲不掉了,但还不至于削屁股。

手术头天晚上,他被灌肠了。那大概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别人插入和内射。我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去超市买了点水果罐头,在我的印象里,病人就得吃黄桃罐头,虽然这玩意儿什么营养也没有。但缺了它,就不是一次完整的住院体验。

做完手术的第一天,别说吃罐头了,他连说话都觉得困难。人趴在床上,手里攥着床头的铁棍,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我问他什么,他都说没事儿,很好。那场面我看着都累,特想替他疼一会儿,让他歇歇。

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可不像他这么要面子,基本都是北京老炮儿。在他们看来,进进出出肛肠医院,好像是一件特有归属感的事儿。其中一位大哥,是多年的老痔友,人是热心肠的。他听上去比大夫还懂屁股的构造,比护士更懂如何换药。所以我俩每天都会跟他上两节生理卫生课,然后再听他说说当年去山西插队的事儿。

像这种老油条,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服管。医院那点事儿他全知道,所以违反规定就是他的使命。这大哥中午会偷偷跑到外面的饭馆解馋,一大盘鱼香肉丝,外加炸茄盒,我觉得他比不得痔疮的时候吃得都好。他的屁股经过这么多年的蹂躏,估计也不在乎这点辛辣。反正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

我的小哥们,明天就要拉术后第一泡屎了。这在肛肠医院的病房里,是头等大事。我们大伙都在鼓励他,说他是好样的,放平心态,平时怎么拉,明天也怎么拉。这有点儿像奥运会的举重决赛,教练组和队员商量战术。全病房的人都在给他出谋划策:别完全蹲下去,双手紧握扶手,双脚可以稍微的前后错开,这样站得稳。如果觉得太疼,不要着急,先缓一缓,再使劲。这时尤其需要调整呼吸,不能乱了节奏。

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反正后来他这泡屎拉了半个多小时。听他说,中途几次想放弃,都坚持下来了,休息了三四次,好在结果是好的。能拉屎,说明恢复的很好。接下来几天,他的任务就是换药,听大哥扯淡,以及和病友斗地主。

换药的是个女护士。我想她一定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听大哥说,好多大老爷们换药的时候都哭得跟鬼似的,但这位护士面不改色,下手稳准狠,是这一片儿有名的摧花圣手。我这哥们每天上午,都会去一个小黑屋,被亵玩一番,然后我再搀着他回去趴着。在这个过程中,我体会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在后来的几天里,他的贵族范儿没有了。就像大家说的,只有经历过妇科检查,女孩儿才能成长为女人。我这哥们估计从来没想过,来北京上大学会受到这么大的屈辱。每天扒开屁股给别人看,他这么要强的性格,在摧花圣手面前也一样要跪地求饶。在这种情况下,再矜持的贵族都会丢盔卸甲。

丢失贵族气质的表现是,每天见到病友,打招呼的内容都是:“您今天拉了吗?拉得多吗?”他已经可以特别坦然的和老炮儿谈论自己的屁眼儿,并且和人家称兄道弟,关起门来大家还能一起抽烟打扑克。

那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觉得他并不优雅。当然,回到学校后,他又变回了他,一个把荣誉感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英俊少年。

但有一件事,他是变不回去了。因为手术对他的屁股进行了一些改造,他憋屎的能力大大下降,经常说来就来。在这种时刻,我还是能收到一丝不优雅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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