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借之
——献给心中有旋律之人
他不了解自己的身世,想不到乞力马扎罗山顶雪豹干尸狰狞后温柔的样子,看不清雅鲁藏布江畔的妇女晒成紫红色的脸颊,认不出叶尼塞河下游翻起的浪花,只是一个轻灵的旅行者,落在了这干燥异常的废园子里。
他蹭着小号圆润的身躯,荡着微弱的回声,滑落在半架中提琴的腹腔里头。旁边残损的管风琴依旧散发着当初圣母玛利亚带来的光辉,像灰尘那样布满这方寸之地。马太受难的震颤还在铜管里继续着,时不时的断奏居然敲出了浪漫主义的味道,若非说这仅是风的玩笑,那也未尝不可。
镀银长笛飞矢一般插进了竖琴的心脏,它仿佛一个逃离失败的梭子,被狠狠勒紧,架在半空。泛着微光的金箔翘起、脱落,露出竖琴典雅的古铜色肌肤,不知是在厮打,纠缠,还是爱抚。尘土最直白了,在这一对末世恋人面前跳着粗鄙的舞蹈,自得其乐,仿佛唯有雨水可以撕破这浑浊。
可惜,雨中朽败的酸味同时一勺一勺掏空他们依旧纯洁的灵魂,所以他们在诅咒尘埃时大概也会唾骂雨水吧,或许他们根本不会去咒,嗯,面对复调交织成的幻象,没有什么值得唾弃。当太阳再次在庭院里露脸时,又会是外人看来一片灿烂下的死寂。这死寂,或说着灿烂的震颤拥有日益暗淡的光泽,还有几乎无人可闻的韵律,向远处蔓延。其实调子就是记忆,起先是恢弘的弦乐,然而飘远了就只剩下若隐若现的笛音。
雪花便是嗅到了这谜一般的信号,飘啊飘,自认为是顺着伏尔塔瓦河流淌,从冰山到河谷,从一方净土到茫然他乡,从渺远的长笛到低沉的提琴合奏。于是他就乘着斯美塔那的灵魂一直走,直到视线里出现了这个值得驻足的废园子,虽然它散发着进行曲式的颓败的气息,但好过曾经经历的一切。
雪看出了这园子躯壳下掩盖不住的桀骜的灵魂,他们并非是僵硬的尸体,有勃勃生机,并且时刻期待着再次到来的浪漫!
可惜还未来得及领略古典调子的美妙,他就发现自己无法启程了,而且原本的音律仅能从远处听到。此时他周身沾尽了尘埃,肮脏至不堪审视的境地。它选择默然在恍如隔世的律动里,听着身边心灵与美交织成的年轻的故事。
起风了,雪花被吹出了中提,径直飞向远处的古钢琴,谁知中途拨响了一根挂着蜘蛛尸体的丝线,粘住了,随后便彻底地化了,于尘埃中化作了泥。
不久无数洁白的雪花循着他的足迹赶来,不是缓缓飘落,而是决绝如音符敲响,慢慢冰封了曾几何时震颤不止的琴弦,悄然埋葬了未曾出世的旋律,并给满地颓尘一个圣洁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