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咚葆：

前几天在江苏某地出差，赶上了降温，吃完晚饭从大众点评找出当地号称最大的一间洗浴中心泡澡。

去到地方一看，还真不错。位置就在市中心，风格是日式汤屋，整一栋楼上下七层，连洗浴、按摩、餐饮、住宿、休闲包圆。三下五除二脱完衣服先去冲，冲完了洗，洗完了蒸。蒸了一会儿出来透气，发现这浴室还有户外池，真是意外之喜。

户外池就在男浴的外面的露台，从室内池光溜溜地钻出来，出门就是，正对着市中心的大马路。露台外围用木板围了一圈儿栅栏，透过两片木板中间的缝隙能看见大马路上通明的灯火。楼下的行人，不会想到楼上赤身裸体的臭流氓正在洗露天澡。

户外池的陈设仿效日式温泉，几个大的水缸子并列一排，每个水缸上面有个出水口浇下来热水。另外设了两个十平米左右的大池，一个中温，一个高温，上面盖着个木亭子。大池的水从池底涌上来，咕嘟咕嘟朝水面上翻腾出气泡和蒸汽。屋外西北风瑟瑟，已接近零度，水池里的热浪和冷气交织在一起，弥散在露台的上空。

与室内的人声鼎沸比起来，看来这地儿对户外池感兴趣的人寥寥，连我在内一共稀稀拉拉三四个人。冷风一吹，人就一直打颤。赶紧找了个挨着栅栏的水缸，径直坐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底，水深正好齐着脖颈。这会儿室外温度零度，水池中恒温四十度。不断有阵阵西北风吹过来，脑袋和肩膀感受到丝丝寒意，不禁脖子又往下缩了缩，让水一直没过下巴。一阵小风吹过，脑壳感到冷，脚底和背脊上却传来阵阵刺与痒，仿佛冷暖气流在人体神经中形成的电磁脉冲碰撞在一起哔哔作响。

这大概就是冬天泡温泉的乐趣，即使是个廉价的人工温泉：头顶着阵阵寒意，呼吸着带霜的空气，身体却被温暖所包裹。一半是凌冽，一半是火焰；一半是不断刮过脑门的寒风，一半是脚底涌动的热流。脖子以上对外部世界的严峻性存在清晰的认知，脖子以下因为生理本能并不愿意离开水缸这个小小的空间。

就这么一直泡着，好像能感到冷，又舍不得从水里出来，因为出来显然更冷。泡得时间越久越是心安理得，似乎可以从这个人造的空间中寻求到永恒的庇护。纵然深邃至至灵魂飞升，沉重的肉身仍被牢牢吸附于地面。这么看，每个从冬日户外热池里跨出来的人，必须先克服身体的惰性。

我正犹豫要不要上岸，门哗得被拉开了。一大爷趿着拖鞋径直走我跟前：找你半天了，要不要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