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轻松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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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如此严厉地在墙内控制互联网媒体和社交媒体,无非是在和部分已经启蒙化的国民抢夺设置议程(agenda setting)的权力。不管是微信微博还是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有意还是无意,谁能暂时提出这个国家十几亿人谈论的话题,谁就能决定此刻的公众讨论。
现在每个热点像潮水一样袭来,但是政府常常措手不及,怎么这个事突然就变成讨论度很高的话题了。如果不能按照政府的节奏走,也就是议程设置已经定好调了,但民众不谈论议程上的假大空而转头谈民生或普世价值观的话题,制造舆论引导舆论就变成空话。央视党报或春节联欢晚会已经落后了,在有政治任务的情况下惨遭讥讽错失良机。比如央视记者很好笑地在街边采访问你幸福吗。因为他们的媒体工具或者说操作流程已经落后于时代需要。
新媒体的议程抢夺变成了新战役,政府不断收编有影响力的新媒体网红也是这个原因。政府需要观察民众感兴趣的话题是什么,制造不同群体对立或者给新政策唱反调是坚决要反对的,引导的则是所谓风清气正的社会核心价值观。如果有必要,别说捂住新闻不准报道了,彻底从搜索引擎上消失也不再是秘密,如果有命令,写假新闻也变得必要起来。制造没有证据没有当事人的热点,变得一点也不难。
现在国内的热点话题总结来去,不过是天涯论坛的升级加大版。一种情况是议程的庸俗和虚假化,比如婚葬嫁娶婆媳矛盾出轨话题二胎生养恶臭女孩油腻男人明星八卦消费升级变成了主流,双十一买什么口红和吸尘器的讨论度都比重要的社会公众话题要高得多。另一种用社会学者的话讲是,「重新发现社会话题」,以前就应该谈,但是因为科技和民众教育素养还没跟上,所以延期到现在来谈,大家发现这些话题是值得关注值得讨论的。比如强拆房补,医患冲突,就业歧视,户籍学籍,城市安全,学校职场性骚扰,家庭虐待妇女儿童,消费者权益,环境卫生,LGBT,官员财产公开,税制改动,这些真正重要的话题讨论很少,跟进更难。今年有价值的媒体产品很少,一个是关于中国的垃圾的纪录片,另一个是关于慰安妇的电影《二十二》,其他的,乏善可陈。
谁都知道这是行政管理的错位和司法公正的缺席,问题在哪一目了然,可是很明显这些必须让位于政治。政治话题却又分为可公布的与不允许报道的,典型的关门政治。如果要去好奇,要想看到被报道的真相,必须去认真找一个一个单个的媒体人或媒体团队。这对于普通人来讲,获取渠道和获取成本实在是太高昂,新闻提供源又不稳定。我们作为有点正义感和求知欲的普通人,要花那么多时间和钱去架梯子往外看,现在还得冒着被行政拘留的风险,看到的是最正常不过的需要被知道的新闻,略公正起码有证据支撑的报道。
就这些新闻的细节来讲,这个国度是世界新闻的富矿,可是每个来掘金的媒体人为了职业追求和新闻理想,都要冒着极大的危险和挑战来这里挖一挖。最难的是,他可能变得偏激和片面,也一无所获,甚至是失去尊严。看了那么多篇分量极重的媒体报道,可能讲中国是没有什么资格拥有像 Louis Theroux 这样的媒体人的。曾经开玩笑说伟大如 John Oliver 可以去莫斯科采访斯诺登,可以每期节目做出来都变成议程得到讨论,左右美国大选,这样伟大的媒体人可以有这种勇气,也只是因为他是个在美工作的英国人。倘若他拿的是中国国籍,游戏难度就变成了比登天还难。美国是有极强新闻道统的国家,这种东西在古代中国可能也有一点,又称御史制度,我们俗称为言官。很可惜,在当代中国也没这样的土壤了(有也意义不大,都是统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