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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浩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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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

能有力量长久跟随我们的

是刺,不是花瓣

这是多么悲哀的想法。

当满头大汗的少年从灌木丛中跑出,

细小的卷耳沾满他的全身,

他才不会这么烦恼。

他将像收集子弹一样,收集这带刺的卷耳,

预谋着在来日的课堂上

发动一场针对长头发的战争。

他这么想着就笑了。

不远处,采野菜的妇人

仍低着头。

 

雨滴

为马雁

我们最后总是会坐在台阶前

把雨滴和青草编织成河流

那细小坚定的旅行者正盘算

亿万年都不停止的征程

我们都曾是很好的织者

织出过绚烂光华也织出了

痛苦且动人的银河

这骄傲旧习难改  你轻笑

我也跟着绽放

手指间的雨滴也绽放

在石板上

而这是安静的午后

有人推开院子的门看见

我们正坐在屋檐

 

瀑布

最初的河床陡然倾塌,

迎接流水的,是风。

抱着回返天空的心情,那些死去的雪

将经受第二次坠落。

随后,还会有无数次

大大小小的坠落。

而在被海鸟唤醒的刹那,

它单单只记得这第二次。

最真切,但不可悔改。

 

纸箱子

你一定还记得那些捆扎结实的纸箱子。

汛期来临的时候,它们漂浮于每一条楼道,

像男孩子们手里的船模,轻盈而坚固。

这曾让人觉得安心,

因为我只有两只手,你也一样,

不能带走一切。

可我能不能告诉你,我正听见

它们不断下沉的声音?

而原以为它们会顺流直下的,

以为它们会先我们一步,

抵达桃源的深处,早早准备好无数

令人唏嘘的礼物。

我能不能告诉你它们正在沉没,

正穿过幽暗的水藻,

穿过迁徙的鱼群和漩涡,

以及一层层绵软如糖的流沙?

我能不能告诉你,

它们正静静地躺在我身边,

而一切都不曾被毁灭,

它们只是从水面消失?

 

棕榈

我看见棕榈狂乱地摇摆,

时而,又保持颤动的安宁。

尖利叶梢耷拉,有残损的锈迹。

我猜她正经受风,我猜

却不能体会,那大块噫气。

大块的,玻璃,横在我们中间。

犹如那些骄傲畸人,

黑色独腿兀立大地,

手上剑盾有永远鲜绿的杀气。

那黑暗的秘密的花串,

在高处纷纷闭上眼睛,

醒来,已是秋天最年轻的谷穗。

 

死亡不该被严肃地谈论

死亡不该被严肃地谈论,

离去的人不该被面带忧戚地怀念,

因为痛苦不停消耗痛苦,

而哀伤最终会阻断哀伤。

落叶不该被囚禁成书签,

尤利西斯不该在爱与迟钝中干枯,

孩子们或海浪会捡起他们,轻轻地

撕碎,再毫无意义地丢弃。

那些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也不会

每天遇见,那些遇见的人也不会

时刻拥抱,那些拥抱的人

没有办法相互凝视。

就像我们在大风中点燃一支烟,

就像我们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

 

国年路上的圣诞老人

难得的正午阳光

是冬日里最凌厉的鞭子。

小商贩们被驱赶至此,

席地而坐或倚车站立。

在他们四角穿绳的包裹里

以及破旧的自行车后架上,

有我们为之拥挤不堪的

众多心爱之物。

从这喧嚷纷乱的人群之中,

走过来一位衣衫褴褛,身材高大,

面容严肃的老人,用一只粗裂的手

把土黄色的陶瓷小碗

端正的伸在胸前。

他好似破浪归来,

缓慢而坚定;

他的胡须漫山遍野,

阳光下飘动不止。

没有人认出他是谁。

在地下通道的出口处,

他小心坐下,

等待那些从黑暗里一步步走上来的人们

眼睛里的光芒。

 

茅草花

“受伤时我们便回到某些河流的岸边”

——米沃什

透过车窗他可以看见

它们散立在旷野

逐水聚居的芦苇忽然

被大风吹得变形

他从来不去记录

生活中不愉快的时刻

群山深处的隧道

黑暗猛然袭来又慢慢退去

有一种成年人怯懦的

洁癖吗

抑或某种孩子气的强悍

企图仅仅为深爱之物所环绕。

在他身旁,背井离乡者带着候鸟

于假期迁徙,为打发旅途的枯寂

他们平静地抱怨

好像它们在窗外平静地盛开

 

但丁在地狱的门前

要保持绝对的卑微,

要低到尘灰里。

听凭爱

肆意弯曲你的身体。

要放弃任何言语的诱惑,

在此地,承诺毫无意义。

要体会那些从未有过的情感,

它们噬咬你,也洁净你。

要接受教人颤栗的美,和不安,

它们降临,存在,它们毁灭。

要做温柔的爱者,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

没有信念,也不去希望。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细雨中的日光,春天的冷,

秋千摇碎大风,

堤岸上河水游荡。

总是第二乐章

在半开的房间里盘桓;

有些水果不会腐烂,它们干枯成

轻盈的纪念品。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

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火,

一生都在半途而废,

一生都怀抱热望。

夹竹桃掉落在青草上,

是刚刚醒来的风车;

静止多年的水

轻轻晃动成冰。

我喜爱你忽然捂住我喋喋不休的口,

教我沉默。

 

新天使

他垂手肃立

从天堂吹来的风暴

遂只能掀动

他黑色长袍的一角

但里面的白鸽就此飞走了

他企图转身

猛然又似乎想起

那位拜访过地狱的

名歌手

脖颈遂僵硬成某种不彻底的决断

难以回头,也无法再凝视面前的世界

他就这么歪着脑袋站在

离地一英尺的空中

像一个厕身于自己命运的人

随时会飘走,随时还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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